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8章

關燈
第8章

鐘知微來到大庸已經十一年了,從孩童到成人,這具身體的樣貌隨著時間越發變得像曾經的她,不說完全相像,但也相近到了十之七八的程度。

那麽,那個人……會是阿兄嗎?阿兄也回來了?!

如果是,那他剛才認出她來了嗎?如果不是,可為什麽他與阿兄長得如此相像?

無數個疑問在鐘知微的心頭盤旋,她思緒萬千垂首沈默著,賀臻也似乎因為覺得無趣而倍顯疏懶,兩人一路無話。

直至他們快到樊川驛點,賀臻下馬牽行之時,他才又重開了話匣子:“鐘家娘子這算不算是弄巧成拙?原先沒受傷,先下卻真傷了。”

鐘知微不作聲,賀臻又自問自答道:“什麽?鐘娘子問某是怎麽知道的,這點可就簡單了。先前雖然只碰面兩次,可鐘娘子的迂腐古板,某算是十足領教了。”

“若其他娘子受了傷,因為疼痛,不顧禮法獨自一人在林中等待救援,這有可能,但按你的老古板性格,這不太可能。再加上你那下仆,比起相信你傷了,不如相信你是有所圖謀,譬如,莫不是想埋伏哪家郎君?”

他不說話沒人把他當啞巴。

可臨了了,非忍不住跳出來賣弄這一番,惹人不適,這真是十足的“賀臻”本色。

賀臻牽著馬,挑釁的話也說得漫不經心:“不是某小瞧娘子,只不過與娘子相似的閨秀,某見得多了。一心尋個好姻緣,算不得過分,只是某沒買到麂子,那其他人憑什麽能稱心如意呢?”

鐘知微心頭正郁結,她無心跟他再繼續糾纏,於是開口就是冷言:“是又如何?不是又如何?跟賀家郎君並無幹系。”

“和某自然沒關系,不過,這不是說給娘子聽,要娘子長個記性嘛。不然下次,就不是這種程度的弄巧成拙這麽簡單了。”賀臻的話,說不清究竟是勸告多一分,還是威脅多一分。

驛點處的五坊仆役最懂察言觀色,遠遠望見他們便烏泱泱湧來了,鐘知微下了馬,而賀臻轉身上馬便要離開。

鐘知微終於反應過來,顧不得其他,她急忙揚聲:“慢著,賀家郎君,請問,方才那人是?”

賀臻在馬上微微挑眉,他動作不停淡聲以同樣的話術應答道:“與鐘家娘子並無幹系。”

這便是不願說了,小人還是小人,便是一時行好事,也改變不了其惡劣本質。

鐘知微已經預想到了最壞的情況,賀臻對外添油加醋大肆宣揚,進而敗壞她的名聲。

不過出乎意料的是,她在家修養的整個三月間,上京城內都風平浪靜,並未有什麽轟動一時的大消息,不知為何,賀臻並未對外妄言,釀就風言風語。

清早起來,迎面的風穿過寢房的直欞窗,帶來稍許寒意。

鐘知微坐在梳妝臺前攬鏡自照,但她的關註點並不在自己鏡中的模樣,而在她手裏把玩著的鎏金三鈷杵紋腕釧。

手釧裏的袖箭已經射完了,再怎麽觸那忍冬花飾上的鎖扣,也不會再有變化。

返家後將手釧仔細拿在手中鑒賞時,鐘知微才發現,這鎏金臂釧的內部,烙了篆體的賀字印記。

這手釧設計精巧之至,便是先前她在鐘吾做公主之時,也從未見過這樣含著暗器卻又精致的物件,更不用提那袖箭的入骨三分的銳利程度了。

鐘知微不免質疑,這等東西,是那個賀臻,她所認識的那個賀臻,能夠做出來的嗎?而那日見的人又究竟是不是阿兄?

“娘子醒了?”招月推門而入,三步並兩步便走到了鐘知微身後,拿起桌案上的馬蹄梳幹脆利落得很,“怎麽娘子自己便起來了?還不喚招月替你綰發。”

“醒得早,想想事情。”鐘知微稍稍後仰,便於招月動作。

招月一面梳發一面寬慰道:“娘子,誰也沒想到,那日馬修撰去獵場時,恰好你受了傷提前回來,這一來二去錯開時間也沒辦法,可總還是有機會的,你別再為了這個憂心了。”

鐘知微摩挲著手裏的臂釧,自然換了個話題:“先別說這個,賀臻的交際圈,你們查的怎麽樣了?”

“已經查了,但賀臻這個人,很奇怪。他雖自小長在上京,但同輩的權貴子弟們,跟他混在一起關系極好的,幾乎沒有,但要說他人緣差吧,他先前在國子監當中,卻又是能一呼百應的。”

招月答話穩妥,手上動作也麻利,言語間,鐘知微頭上雲髻已然初見雛型。

“若非要找一個稱得上與他走得近的,能查到的,只有那位自波斯來的薛西斯。至於娘子繪的小像裏的那人,恕婢子無能,上京城裏的適齡子弟,都已一一校對了,但還是沒能查到對應之人的身份。”

鐘知微垂下眼睫陷入沈思,照這麽說,若想再次見到面容與阿兄相仿的那人,目前的破局之路只有賀臻。

“不過,關於賀臻,最近倒是有條大消息。”招月說到這兒頓了頓,鐘知微擡頭,隔著銅鏡的鏡面與她目光相接,鐘知微眨了眨眼示意她繼續說下去。

“前幾日是賀臻這一批新科進士授官的日子,按常理來說,一甲前三,應當入翰林院就職,賀臻是狀元,當封從六品。一旦入了翰林院做天子近臣,往後必定是前途無量。“

“可賀臻他,在釋褐禮那日,於太極宮聖上面前,居然當眾說他不願入翰林,想去少府監。”僅從招月猶疑的語調裏,她的不解就已展露無遺。

“聖人當日大怒,於庭上斥責他,罰他回家反省,一直到昨日裏,聖上似是氣不過,說他既想做就別後悔,真就下旨封了他個正七品的諸冶監。”

說得好聽一點,少府監掌百工技巧之政,但要是說得難聽一點,不過是為皇家服務的工匠。即便是做到頂,少府監長官也不過是從三品,更何況掌鑄銅鐵的正七品諸冶監。

大好的前途不要,非要往火坑裏跳,怪不得招月如此驚詫。

即便是鐘知微,也無法理解,招月先前那句話說得沒錯,賀臻這個三番兩次壞她好事的小人,很奇怪。

那鎏金三鈷杵紋腕釧,被鐘知微不聲不響地收進了首飾盒裏。許是賀臻天生就是個胸無大志的紈絝,許是賀臻當真對百宮技巧饒有興趣,但這些都不重要。

賀臻本身不重要,能否通過他找到與阿兄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個人,才是當務之急。

同阿兄作比,無論是馬修撰還是其背後的永樂大典,都可以先放一放。

大庸官員十日一休沐,當值時刻雖分白班與晚班,但大多官員都是日出而視事,即午而退。

賀臻在少府監任職,家住善和坊,上值時自宮城南邊的含光門入,散職時則從宮城東邊的景風門出。

因而休沐日前一天,自午時前,鐘知微就以接阿耶下朝之由,早早等在了景風門。

攬風眼神銳利,駕車技術更是無需多言,時候一到,自賀臻從一從景風門內打馬出來,鐘知微他們便牢牢跟在了賀臻身後。

“賀諸冶!賀諸冶!等等!”不曾想,跟著賀臻的,除了鐘知微的車駕,還另有他人。

“公主要奴才遞東西給您呢,賀諸冶!等等!”騎馬追趕著的是個宮中的內侍,可他越喊,賀臻的馬就跑得越快,騎馬的人都追不上,惶論鐘知微這個坐車駕的了。

“娘子,這……還追不追?”攬風放慢速度問出聲來。

私下來找賀臻,鐘知微自然不會大張旗鼓,她略一思索回聲道:“不追了,攬風,直接改道,我們往善和坊賀宅門口去。”

跑得了和尚,跑不了廟。

上京城的官道極寬,賀宅的正門於善和坊北面向外臨街而開,正門外的官道上無遮無擋,一眼能夠將賀宅周邊望到底,賀臻既是躲人,自不會從這個門入,因而鐘知微入坊內,等在了賀宅的後門。

賀臻兜兜轉轉,直到未時,才慢悠悠地打馬歸來,鐘知微估摸著,他怕是帶著那位內侍逛遍了大半個上京城,可即使這般,賀臻行至賀宅前的街巷時,仍舊左顧右盼,似在觀察環境。

你也有今天?若換個時刻,對付這個小人,鐘知微必定出言嘲諷,可今日畢竟有求於他,她自車駕上下來,隔著短短的距離,清清嗓子對著賀臻溫婉道:“賀家郎君,可否換個位置聊一聊?”

鐘知微自然還是往日的打扮,以輕紗幕籬遮身,賀臻望著她,眸中實有訝色,他勒住韁繩停了下來:“你,找我聊?鐘娘子今日,怕是沒吃錯藥吧?”

當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,鐘知微咬牙忍耐,繼續好聲好氣道:“沒錯,找的就是賀家郎君賀臻你,請問可否行個方便?”

賀臻靠得稍微近了一點,但他仍然沒從馬上下來,他在馬上居高臨下對著鐘知微道:“鐘娘子,你那些廢話最好免了,不用拐彎抹角,有什麽事,在這直說吧。”

“怎可對娘子如此無禮?!”鐘知微還沒說話,攬風看不過眼,搶先搶白道。

賀臻斜斜看他一眼,並不作聲,只是再度轉回對著鐘知微之時,他眼角卻勾出一抹譏諷揶揄來,分明什麽話都沒說,又宛如什麽都說了。

“攬風,我和賀諸冶有事要談,你先去巷口替賀諸冶望望風。若是宮中的內侍來了,你好提前告知我們避開,免得賀諸冶到時候不悅。”鐘知微緩聲以退為進。

賀臻不冷不熱嘲聲插話:“鐘娘子的消息倒是靈通。”

攬風應聲而去,鐘知微這才進入正題:“我知道賀家郎君不愛講究繁文縟節,那兒也就直言不諱了。”

“那日在樊川獵場,見到的那位賀家郎君的友人,他的面容與兒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,若是賀家郎君方便,還請告知兒那位的身份,好叫兒能夠尋回故人。”鐘知微掐頭去尾,字字懇切。

“似是故人來?有意思。”賀臻拖長了聲音,慢條斯理道,“可你應當也知道了,我剛剛入仕,前有狼後有虎,這段時日,忙得要死。若說方便,在下既不方便,也無意為他人行方便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